“好吧，既然要带上你，那么不把任务告诉你也不太好。”李渊吃完最后一口粥，把碗向旁边一推，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质地图摆在桌上。
看到那张地图的时候，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一般情况下，作战任务会和地图一起，以电子文档的形式传输到士兵的PAD上，一来方便快捷，二来也节省了许多资源。而纸质的地图早在共和国时代就基本退出了军队，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会用到。
比如，任务有很高的保密需求。
相较在网络上传输的信息，用不与互联网连接的打印机打印出来的纸质文件更不容易把信息泄露出去。并且，在使用完成之后，需要抹除信息的时候，一把火也比任何删除操作都要来得简单和有效。
所以，这次任务的保密级别，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高？
这么想着，我十分认真地看着李渊的脸。
“总的来说，在我们正西方十六公里处的海滨，目前确认半径一千五百米的区域内，可能存在一处古代的遗迹。”李渊拿起勺子，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圆圈。
“嗯......？！”我含着勺子吃粥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什么？往西十六公里的海滨？那不是我之前发现的那个信号源吗？！他怎么知道那里有遗迹？
“啊......别吃惊，有意思的还在后面。我们可以确定，这个遗迹的建造者可能是一个比人类还要古老，甚至比赫利安人还要古老而先进的文明。根据我国考古学家的推测，在这个遗迹里面，我们可能找到一些东西，比如......”
“比如能改变战争进程的武器？”我看着李渊，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个远比人类文明先进的高级文明，先行者的任何一项技术都可能影响到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比如，我打开断层空间所依靠的理论，只要被任何一个拥有大学学历的物理研究者知晓，他就可以依靠手边的任何一台可以达到十的十次方电子伏特能级的粒子加速器完成人类此前无法想象的壮举：打开一片断层空间。而这样的能力，的确有可能让人类在这场战争中转守为攻。
虽然我不是先行者，对李渊跑到先行者遗迹里面到处翻东西的行为也没有什么抵触，但令我感到十分疑惑的是，为什么在我发现这里的先行者信号源之前，他们就知道这里有一处先行者遗迹了？要知道我多多少少还算与先行者有点关系，而亚联的那些考古学家们，怎么可能分辨得出先行者的识别信号？
“对，就是这样。”李渊放下勺子，双手撑在桌上，十指相插，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
“那，这消息靠谱吗？”我做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斜视着李渊，希望能套出什么话来。
“靠谱。这是亚联无数考古学家多年来发现的成果。而且......”李渊把下巴靠在拇指上，盯着桌子的目光渐渐阴郁了下来。
“而且，就算不靠谱，我们也没有退路了，不是吗？”李渊缓缓地说着，突然抬起双眼，看着我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疯狂。
“唔......”
李渊怎么了？在我的印象中，他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察觉到了我目光的异样，李渊皱起了眉头。
“没......不过，这样的话，我就算正式入伙了，是吧？”我偏过头，有些心虚地岔开了话题。
“不，应该说是非正式入伙。得到指挥部批准的那种才叫正式。不过，陌刀2的编号之前一直空着，现在，这个编号你来用好了。”李渊看着我的脸，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吧，陌刀2号，前法国外籍兵团少尉，赫尔·埃芬厄姆前来报道。”我假装没看到李渊脸上的表情，随意敬了个军礼。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卡萨恰巴耶夫走进了餐厅。
“Fuze！昨天的伤好些了吗？”李渊看到卡萨恰巴耶夫，连忙站起来，拉开身旁的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不碍事了，本来就只是撞肿了一块。”卡萨恰巴耶夫扶着椅背坐下，摘下头盔，露出了他那伤痕累累的脸。
“呃......卡萨恰巴耶夫先生，你......真的没事吗？”看着卡萨恰巴耶夫青肿的右眼，我丝毫不敢相信这样的伤能叫做“不碍事”。
“真的，没事啦。”卡萨恰巴耶夫爽朗地笑了笑，“脸上算是最惨的，被刺击者踢了一脚。身上的话基本没受什么伤。也算是多亏了赫尔小姐，不然我可能就不是脸被踢肿这么简单了。”
“呃......好吧，你......你没事就最好不过了。”
“嗯。” 卡萨恰巴耶夫对我笑了笑，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食物上。看着他用少了几颗牙的嘴艰难而缓慢地喝着肉粥，没人能忍心去催促他。于是，我们只好慢慢地收拾着各自的东西，借此消磨时间。
刘华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一件件地整理，李渊则是坐在窗台上，把手里的步枪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在看着李渊第四十七次打开机匣，检查击针和气吹式自动机的时候，我终于不耐烦了。
“喂，你这样翻来覆去地拆装枪机不会觉得无聊吗？而且闭锁突笋都快要被你磨秃了好吗？”
“要是拆几次就能把闭锁突笋磨秃了，亚联的武器设计师和材料专家怕不是都得拉去枪毙了？我又不是你们狙击手，比起那一丁点儿精度，我更在意自己的枪会不会在和敌人对射的时候哑火。而且，就已知的情况来看，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家伙可能比赫利安人还要棘手的多。所以，我建议你也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有备而无患。”李渊心不在焉地回答。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手中的枪。
“切......”
李渊的话提醒了我，在出发之前，我确实有必要检查一下我的弹药。
我的IWS-2000使用的是15.2x169mm步枪弹，而在亚联的武器编制中并没有使用这一口径弹药的枪械，只有在十年前引进了一批斯太尔公司生产的15.2mm重机枪的澳大利亚有15.2x169mm弹药的储备，幸好，为了解决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的弹托分离不完全的问题，我的IWS-2000换装了线膛枪管，本来是为了利用弹药自旋来让弹托分离，却也因此能够发射15.2mm重机枪使用的常规弹药。所以，昨天在德纳姆市的时候，我刻意寻找了几乎所有澳大利亚军队遗留下的装备，终于在几辆废弃在路边的装甲车里找到了近一百发15.2x169mm机枪弹，用来补充本就不多的弹药储备。
可是，机枪使用的硬芯穿甲弹和半穿甲高爆弹的弹道性能与IWS-2000专用的贫化铀弹芯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有着很大的区别，仅就初速而言，前两者就比后者慢了近每秒五百米。虽然昨天在对付赫利安狙击手的时候，我已经基本摸清楚了这两种弹药的弹道性能，但如果不给它们重新分类、装夹的话，肯定是不能贸然使用的。
“刘华！给我拿四个纸盒过来！”我把捡来的机枪弹全部倒在床上，毫不犹豫地使唤着看上去快忙活完了的刘华。
“遵命！”刘华飞快地收拾完最后几件东西，转身跑进餐厅，从壁橱里拿来了四个折起来的纸质食品盒。
我接过纸盒，开始按照我自己的习惯给弹药分类。
“要我帮忙吗？”看着我对着阳光，仔细地检查子弹的压装线，刘华凑了过来。
“不要。谁来帮忙都行，唯独你不行。”我白了刘华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
“为什么？就这么信不过我整理弹药的能力？”刘华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女孩。
老天啊，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我总是跟这个白痴一起作战？
“不是信不过你整理弹药的能力，而是对你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表示怀疑。我可不想等到在一公里外给你们提供援护射击的时候，才发现从我的枪里射出去的不是我要的高速穿甲弹，而是一颗慢悠悠的，绝对打不中人的该死的曳光弹！”
“咚！”沉重的响声从身后传来，吓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干、干什么啊！”我迅速转过身，瞪着噪声的制造者。
“没什么。”李渊轻轻摇了摇头，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枚手雷，若无其事地把它重新挂到武装带上，再没说一句话。
我在沉默中把所有弹药分完了类。片刻之后，卡萨恰巴耶夫吃完了他的早餐，于是，“陌刀”匆匆踏上了前往海岸的行程。
............
在荒野里跋涉了近五个小时之后，我十分确定地感到，顶着太阳在半荒漠化的小丘之间赶路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下午一点，太阳高悬在天顶的北方，用能把一切都烤焦的气势炙烤着大地。在砖红和沙黄色交错的荒原上，酷热扭曲着近地面的空气，让灌木丛和远处一株孤零零的金合欢与地平线一同舞动着，像是濒死者临终的幻觉。
“好热啊......”
我无力地迈着步子。纵然已经把披风取下来盖在了头上，毒辣的阳光还是晒得我头顶发烫，再加上身上并不算轻薄的军装，几乎让我热的喘不过气来。
“你那一身上下都是白的还嫌热，怎么不看看我们，头盔上都能摊烙饼了？”刘华一脸痛苦地嘟囔着，声音比我还要有气无力。
“得了吧，刘华！人家是女孩子，不照顾一下就算了，嘴上都不让着点儿的？”卡萨恰巴耶夫一巴掌拍在刘华背上，险些让他栽了一跟头。
“要不，赫尔，你把外套脱了，像李渊那样？我觉得那样肯定凉快些。”卡萨恰巴耶夫指了指李渊，又看向我。
什么？他让我干什么？把上衣脱了？！我靠！我能告诉他我身上除了这套军装就只剩下内衣了吗？
我瞥了一眼李渊身上浸满汗水的速干运动衣，又看了看卡萨恰巴耶夫身上因为开启了空调装置而微微鼓起的三防作战服，随即惊恐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怕晒伤吗？”卡萨恰巴耶夫隔着头盔，敲了敲脑袋侧面。隔着他那厚重的防弹护目镜，我能看到他的目光在我白皙的脸上停留了好久。
“不是，Fuze你怎么想的？人家是女孩子，你让人家在你们一帮大老爷们面前脱衣服是几个意思？”李渊皱着眉头制止了卡萨恰巴耶夫。
“算了，李渊。今天大家都已经被太阳晒得神智不清了。依我看，我们最好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到傍晚再出来赶路？”我看着大汗淋漓的李渊，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嗯......好吧，我也这么想。不过，我们好像快到目的地了......要不，呃......算了，我还是找找有没有阴凉一点的地方吧。”李渊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
我看着李渊，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荒野。说实话，在这样的旷野里，能找到一块大石头背面的阴影都算得上是奇迹了。
在眼角的某处，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看！那是什么？！”李渊突然激动地大叫，用手指向我的视线刚刚扫过的地方。在他取下挂在腰间的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个物体之前，我已经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
那是一个短粗的楔子形物体，在它的两侧，各有一片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环状物体。它就那么漂浮在离地面不远的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它的识别信号告诉我，那是一台先行者的防御机器人，“圣庭卫士”的一种型号，被称作“漫步者”。
“我想，我们可能......”李渊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着，抓着望远镜的左手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们已经找到你要找的遗迹了。”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把手放在李渊颤抖的肩上，平静地说。
李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双手却是如临大敌一般，缓缓放下望远镜，转而紧紧地握住了枪。在他的眼中，是一种谨慎的肃穆。
我转过头，看向卡萨恰巴耶夫和刘华，发现他们的手上也是紧紧地握着枪，他们的眼中，也是一样的，谨慎的肃穆。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面对的东西有多危险。
我轻轻摇了摇头，跟上了缓步接近漫步者的李渊。可怜的“陌刀”，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自己身边，跟着一个不知道比远处的那一只漫步者危险了多少倍的家伙。
我带着小队，跟在漫步者的探测范围外面转悠了半个小时，终于在离海岸不远的小丘上，找到了它出现的地方，一处看上去像是矿道口的地方。
我们静静地站在矿道口厚重的铁栅栏门前，感受着从里面涌出的寒气。李渊看了看手上的卫星接收器，随即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在我的探测器上，先行者的定位信号强得不像话。
李渊又一次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枪，随后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卡萨恰巴耶夫跟在他身后，向门口走去。
我向前一步，拉住了卡萨恰巴耶夫。
卡萨恰巴耶夫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
“你和刘华在外面等着。像这种任务，两个人就足够了。如果我们十二个小时之后还没有出来，你们就直接撤退。”我从断层空间中取出李渊的无线电测向仪，把它交给卡萨恰巴耶夫，随后松开了手。
卡萨恰巴耶夫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从腰带上取下两个中间凸起的圆盘和一个手柄式遥控器，郑重地把它们放在我手上。
“这是什么？”我掂了掂那两个圆盘，非常沉重。
“霰射炸弹，以备不时之需。你应该会用的吧？”
“嗯。”我点了点头，把那两枚霰射炸弹放进断层空间，转身走进那条阴冷的矿道，顺手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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